【最绮】梦灯

　　“你不是喜欢观星？”“观星是观星，赏月是赏月，不同。”“是我记错了，你此时却不见得喜欢观星。”“什么？”“……不，没什么。”

　　绮罗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怎么样的状态。一双绮罗耳仍在，刀感却不如前世，身边的最光阴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年，记忆却延续了许久。

　　若说是今生，为何脑海中对后世的记忆如此深刻？若说是来世，又为何身体仍是从前的身体，胸膛之中也没了那颗交托与他的真心呢？

　　想不明白的事，绮罗生决定不去想他了，此时此刻，身边有好友，手中有好酒，眼前有好景，俗事何必操烦。

　　雪脯酒的甜味让身边人很是满意，他一口一口小心的啜着，生怕又演出一场前日那般醉酒的闹剧。绮罗生转头，满江的河灯映在最光阴身上，明明灭灭的影子让那人陷在了模糊的醉眼中。他伸出手，抢过最光阴手里的酒，仰头喝了一口。

　　“你手上又不是没有，为何偏要抢我的？”最光阴皱眉，却不见生气。

　　“这坛喝光了。”绮罗生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忽然的心惊，抢了他的酒，感到了那残留在坛口的温度才安心了些。扬手将手中的酒坛抛向了江中，毁尸灭迹了。

　　“这就是苦境的中秋，果然有趣。”最光阴看着赏灯的人群，三三两两结伴而行，眼里闪过一丝兴味。

　　绮罗生笑了笑，领着最光阴往闹市走去。

　　虽言闹市，人却不很多，大概是家家都在此时团圆赏月，在外玩耍的也少，不如上元节热闹。但家家户户瓦上檐上都拿竹竿燃了花灯，穷些的，灯小些，花色单调一些。富贵人家的花灯，拿金玉琉璃，珊瑚珍宝，糊裱的如同一座小楼，满城里灯火通明，助着月色，别有一番乐趣。

　　最光阴看着满目灯火，晃了眼睛，绮罗生看着灯火里、月光下的最光阴，晃了心神。

　　燕啼声响，不等绮罗生疑惑这时节怎会有燕子，就见天上淅淅零零的飘下雪花来。

　　“中秋竟会下雪，苦境真是奇妙。”最光阴接了一片雪花，感叹道。

　　绮罗生苦笑两声，解释说：“即便在‘奇妙的’苦境，中秋下雪也是不常有的事，今日让我们遇到，也是奇缘了。”说完，便拉了最光阴，寻到那艘一直在玉阳江上停着的画舫暂避。

　　“可惜这江面上看不见雪落。”最光阴不无遗憾的道。

　　绮罗生从舱里提了两坛酒，安慰他：“等再过一两个月，说不定就能看见大雪封江了，到那时我与你在这船上烹茶赏雪，岂不是更好？”

　　“只怕雪一大，受灾的民众也多了，我是宁愿看不成雪景，也不想让他们受这饥寒之苦。”

　　“你说的是，是我想岔了。”

　　“你只是想顾全我的心愿，一时没有想到，怎么能说是你想岔了呢？”

　　“哈哈哈，对，你说的都对。”绮罗生满心舒适，这一刻只觉得得此良友，不负此生，哪里还会去想什么其他。

　　最光阴听了他的话，心里气绮罗生责怪自己，抢了绮罗生手里的酒，道：“你抢我一坛，这便算作还我的，九千胜。”

　　三个字，喊得绮罗生心头一震。

　　是了，这时的最光阴，还只认得九千胜。那绮罗生又在哪里呢，此时此境，竟似没有一丝容身之地。

　　绮罗生心乱如麻，胸中不见了那颗见证两人风雨路途的心脏，手中不见了伴随绮罗生新生之路的艳刀。脑中多了这许多的记忆，让他和这时间，和眼前这人，都隔了千山万水。

　　绮罗生掀开帘子，想用这挟裹落雪的秋风冷静一下头脑，随后，绮罗生便愣住了。江上的风景，赫然就是前一刻两人谈论的那个满目银白的模样。

　　绮罗生被这异常惊得猛然站立起来，走到画舫边上，皱眉思索。

　　最光阴没有动静，似乎被美酒缠住，不得脱身。绮罗生回头欲喊他出来，却遍处都寻不见最光阴的踪影。急切之间，脚下一时站立不稳，绮罗生顿时落入冰寒刺骨的江水之中。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或许是一瞬，或许是一天，一年，十年，绮罗生从黑暗中清醒。他察觉自己无法呼吸，心道自己怕是仍在玉阳江之中，只是不知最光阴如何了。

　　

　　绮罗生睁开眼，时间天池的水面之上，中秋佳节，满月正至中天。

　　end